牛人 | 守静笃:徒步大神的荒野江湖梦


涂克力


他是徒步大神,网名“守静笃”, 圈内人称“守队”;起初迷恋登山,后彻底爱上徒步,找到了心中的江湖梦;热衷开辟新线路,从格聂神山大转到伯舒拉岭,再到念青东、郭喀拉日居、巴丹吉林沙漠;他坚信探险不是为了追求意义,只是他的热爱与执着,让他的人生更丰富。



“我所见过的光景,你们人类绝对想象不到。我目睹了战船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烧,我看着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。”


这是科幻经典《银翼杀手》中,复制人罗伊在生命最后关头的独白。这段独白,被很多人看做是电影史上最诗意的台词。


正是这段台词,激励了一位来自四川的男人步入荒野,寻找最独特的“光景”,由此开启一段徒步传奇。



他就是涂克力,网名“守静笃”,在徒步圈人称“守队”、“守大人”。


他以擅长开辟新线路而著称,开创的13条线路,大多成为经典。


恰如复制人罗伊那段曼妙的独白,守静笃在谈到为何喜欢开辟新线路时表示,他不想走别人走过的路,他想体验其他人无法想象的“绝美意境”。


“新线路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区域,那里所有的东西都不了解,要一步一步的去研究它,哪个地方可以走,哪个地方不能走,哪里有什么美景,可能会遇到什么,你也不知道。走在路上,每一刻都是崭新的。”


01

穿越最美沙漠巴丹吉林


守静笃第一次徒步是在2002年,从毕棚沟穿越到长坪沟。


那时的他没有经验,凭着一腔热情就去了,没戴手套和墨镜,穿着普通的运动鞋、休闲裤和棉衣。


恰逢当时下大雪,守静笃没少遭罪,不仅走错垭口,还弹尽粮绝,连手指都被冻肿。但他还是完成了穿越。


彼时的守静笃也很喜欢登山,但由于工作原因,不便请长假,连续两年报名登雀儿山和慕士塔格,都未能成行,“后来就尝试一下徒步,找到了很多乐趣,就觉得徒步是自己更愿意体验的东西。”


也许登山界只是少了一位山友,但徒步界却多了一位大神。


2006年和2007年,守静笃又徒步穿越了墨脱和独龙江。


独自走完墨脱,他对自己的徒步路线有了清晰定位,那就是尽可能去探索没人涉足或者很少涉足的荒野,“别人走过的线路,你在网上都能查到,就像上班,拐哪个弯,过哪个红绿灯,都清清楚楚,没有新鲜感。”


徒步独龙江时,他每天在丛林中顶着暴雨前进,过塌方区时发生滑坠,险些掉下山崖。有一次攀爬峭壁时,碰到了毒蛇。


“原始森林向导也没走过,只知道大方向。森林里没有路迹,路程艰辛,一路开路而行。峭壁上爬行时,惊扰了一条毒蛇,幸亏向导眼疾手快把蛇打死。” ——守静笃在游记中写道。


2008年,他偶然在《中国国家地理》上看到巴丹吉林沙漠被评为中国最美沙漠,而且还没人徒步穿越过,就忽悠朋友一起前往。


巴丹吉林,被称为“美丽与死亡共存之地”,王维的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”描述的就是这里。



起初,守静笃以为穿越沙漠会很枯燥,不过他很快就体验到沙漠的“精彩纷呈”。在沙漠里,头天烈日下温度达到47度,但第二天一场雨就降到5度,可谓 “冰火两重天”。


尽管天气无常,条件残酷,但沙漠的美却更动人心魄。巴丹吉林就像是“上帝划下的曲线”,光影之韵将它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

“不经意间,太阳已经移到西边的山梁上,沙山的影子越拉越长,仿佛一根无形魔杖的挥动,沙漠里的光影瞬间灵动起来,静立的沙山像一个个苏醒的精灵,幻化出万千幻像。沙地上凸显出一条条光影的褶皱,仿佛有生命的褶皱在光影的浇灌下生长蔓延,梦幻般铺满了广阔大地。光与影在山脊与山凹处追逐变换,翻滚的曲线纠缠交错连绵不绝,仿佛一曲悠悠不息的牧歌,一直吟唱到天地的尽头。” ——守静笃在游记中写道。



最终,守静笃和朋友用11天完成254公里的穿越。这条线路也顺理成章成为经典,吸引众多徒步爱好者前往。


这也是守静笃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开辟全新线路,“那条线路的感受是非常丰富的,在沙漠里面烈日酷暑、风雨雷电雹、迷路、找水,什么都碰到了。如果是成熟线路,那只是一种重复,它不是你的风景,不是你的路,不是你想要的东西。”


02

如何准备一场完美的徒步?


在巴丹吉林之后,守静笃的徒步节奏开始固定下来,“基本上就按照一年一条新线路的节奏一直往下走。我从2002年第一次徒步开始,到现在20年了,开发了13条新线路。”


这13条线路大多成了徒步圈的经典线路,包括巴丹吉林沙漠穿越、格聂神山大转、念青东波密北线、伯舒拉岭、郭喀拉日居等等。


虽然在圈内被奉为大神,但守静笃始终认为,探险只是个人的热爱与执着,并非为了追求意义,“就我个人来讲,我更多可能是一个完美主义者,或理想主义者。”


“做一件事儿,就想把它做到极致。所以我在徒步的时候开辟一条线路,就会尽可能涉足更多区域,尽可能走别人没走过的路,或者尽可能需要冒一定风险才能完成。这是个人的性格使然。”


在守静笃开创的线路中,最早成为网红的是格聂神山大转。2012年,他组建一支五人团队,用15天的时间,围着格聂神山走了一圈。



后来他将游记发布到户外论坛,点击破300万,这条线路也随之大火。


守静笃一直很喜欢写游记。他的文字生动而又深刻,不仅会描绘沿途的美景,也会记录所遇到的人、事和风俗历史。


对他而言,这就是徒步的魅力所在,“徒步不只是为了看风景,而是要感受这片土地上承载的所有东西。它可能是风景,可能是遇到的村庄,碰到的人,可能是在某个帐篷里喝的酥油茶,可能是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,可能是这里的宗教或神话传说,这些东西糅合在一起,才是一次完整的体验。”


因此,每次徒步新线路之前,他都会做系统性的准备,很符合他“追求极致”的个性。


首先是地理上的准备,要了解线路途经的自然地理环境,做好风险评估,设计好备用线路。早期为了防范地图或GPS丢失的风险,“要把整个区域的地图全部背下来,记在脑子里。”


其次是挑选团队。对于长达十几天,甚至20多天的漫长徒步来说,靠谱的团队是极大的保障,“我个人能力不是很强,但我能够组建一个很靠谱、能力很强的团队,我觉得这是最关键的一点。”



还有就是物资上的准备,包括为应付可能出现的肺水肿、脑水肿、骨折、外伤和感冒等情况而储备的应急医疗物资,“我们没有向导全程负重,有些线路的负重会超过30公斤。在能够保证安全和最低舒适度的情况下,背的越少越好。”


以食物为例。守静笃和伙伴们背负的食物,大概每天能补充2300-2500卡的热量,而徒步一天的消耗大约为5000大卡,“但这已经是负重的极限。所以走一条线下来,你会看到我们每个队员都瘦很多。我走一个20天的线路大概会瘦13斤左右,15天的线路瘦11斤左右,这都是一个常态。”


除了以上这些,守静笃还会在出发前研究当地的历史、人文,“比如走格聂之前,我就把它所在的理塘县的县志通读一遍,有厚厚的两本,算是把整个地区的历史做个研究。”


最后是一些技术上的准备,比如过河、登山等技巧,还包括制定相关的应急预案等等。


有了系统性的准备,虽然新线路充满未知和风险,但每次都能顺利完成,“所以归根到底,我们走一条线,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怎样控制风险,让队伍能够安全走出来。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因素。”


03

最美的海子和最可爱的人


谈到自己开创的13条线路,守静笃印象最深的是梦幻般的海子(藏语将湖泊称作海子)、高原深秋的绚烂色彩,以及那些淳朴善良的人。


“海子的美最能打动人,” 守静笃将心驰神往写在脸上,“你很难见到两个颜色一模一样的海子,这些海子在不同的光线、日照和角度下,会呈现不同的色彩。每一个渴望美的人,都会被这种梦幻般的海子所打动。”



尤其是在历尽艰辛、爬山涉水之后,美丽的海子无预兆地跳入眼帘,那种震撼无法用言语形容。


“第二天转进东南山谷,眼前突兀跳出一个大湖。纯粹剔透的翡翠色一股脑涌入眼帘,令人窒息,那一刻,我血脉升腾,灵魂如轻烟出窍,没有任何语言能还原当时那种令人心颤的震撼。” ——守静笃在念青东波密北线的游记中写道。


念青东是怒江与雅鲁藏布江的分水岭,涵盖自西向东绵延600公里的区域,这里有丰富的地貌特征,也有原始村落和古老寺庙,被誉为探险者的天堂。



2015年,守静笃组队从波密西部进山,沿分水岭山脊行走21天,从西向东探索隐秘的雪山峡谷,最后从靠近然乌湖的米美村出山。


这就是后来成为经典徒步线路的念青东波密北线。


那一次,随着路线不断深入,尤其是翻越查色拉垭口之后,守静笃和队友们更是闯入“颜色的天堂”。



“仙境一样的通透色彩在山谷里流动,清新的草木芳香,湿润的土腥味儿,伴随着袅袅缥缈的薄雾在草地上飘荡。天地变幻如斯,我怔怔站在溪岸边,目瞪口呆。”


“越往山里走,秋色越浓烈,山谷像打翻了调色盘,火红、鹅黄、鎏金、深绿……以极致的饱满在高高低低的枝叶间绽放。”


“这是一片充满灵性的土地,在色彩斑斓的深秋行走其间,有飘在天上的感觉。我想,假如天堂有颜色,那一定遗落在了念青东。”——守静笃在游记中写道。


除了海子和美景之外,最让守静笃动情的是沿途所遇到的那些“可爱”的人。


2013年,守静笃和队友们徒步17天,历经 7 个雪山垭口(最高海拔 5465 米),从南向北贯穿伯舒拉岭核心区域,感受了伯舒拉岭的原始风貌。


行路途中,他们曾到访一个偏远的村子——沙堆村,“那里就像是被时光遗落的角落。”



村里有一位60岁的老人,见到他们,高兴得合不拢嘴,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村子里见到汉人。


“远方的汉人来访,整个村子都沸腾了,屋子里的人川流不息,似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在楼下排好了队,等着依次爬上来参观客人。”——守静笃在游记中写道。


村里的男人和女人,脸上都带着淳朴的微笑,关注着守静笃和队友们的一言一行。他们想与来自远方的客人交流,但双方语言不通,奇妙的场景随之出现:大家互相比划,诉说着什么,也许弄不懂彼此的意思,“但每个人都开心得哈哈大笑。”


到了晚上,村民们仍不舍离去。


“夜色已深,村民们兴趣盎然,客人睡眼惺忪,呵欠一个接一个,终于激起了女人们的怜悯之心,翻箱倒柜搜出还没开封的新被子和新枕头,我们先后钻进了被窝。”


“队员浪花的处境很不妙,铺位正上方挂着明晃晃的灯泡,一举一动很扎眼,男男女女几十只眼睛紧盯着,众目睽睽之下脱裤子钻被窝很尴尬,他只能强撑着,面带微笑与眼前的大群男女闲聊,所谓聊天其实就是比划。”——守静笃在游记中写道。


类似的故事,在守静笃的徒步行程中,一次又一次上演。


有一次到藏族人家借宿,整个屋子“家徒四壁”,是村里最穷的人家。但这家人拿出腊肉、鸡蛋和青稞酒招待客人,自己吃的却是看不见一粒米的“青稞粥”,下饭菜仅是一根腌制的萝卜缨子。


还有一次,在一个天寒地冻的夜晚,守静笃和队友们到牧民的帐篷里借宿,晚上帐篷里的男人纷纷离开,只留下妇女、孩子和客人。第二天,守静笃他们才知道,这些男人是到两三公里外的邻居家去借宿。


“你能感受到那种最原始、最淳朴的情感。”守静笃说,“在城市里生活久了以后,已经很难碰到,很难感受到这种东西了。”


“人性中最淳朴的东西,你在荒野里碰到的时候,它会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感受,而且这种感受会影响你,你再回到生活里的时候,可能你待人也会更友好、更诚挚地给予善意。”


04

荒野就是他的江湖


韩国知名导演李沧东曾说,“真正的美不是自然世界的花花草草,要穿过生活中的绝望和苦难,才能找到美。美是与痛并存的,就像共生的光明和黑暗。”


所有的美景,所有的淳朴,让一切辛苦和煎熬,变成“值得”。


“徒步会感受到很美好的东西,但过程也很艰辛。”守静笃说,“放弃的念头无数次冒出来,都是一天一天熬下去。”


有几年,守静笃每次出发前都会感冒一场,并引发支气管炎和哮喘,持续咳嗽一个月。


“感冒初愈就进山,背60斤一天走10个小时,那种感觉真的是让人痛不欲生。”守静笃说,“爬山路上浑身冒虚汗,身上一点劲没有,就是一点一点熬,熬到营地吃了饭睡一觉,第二天满血复活,继续走到崩溃,把最艰难的几天熬过去,就坚持下来了。”


别说是生病,就算是正常状态下,徒步也极度考验一个人的体力、耐力和承受力,“背着60斤的背包,很多时候没有路,在乱石上攀爬,在密匝匝的杜鹃林里钻,在河流里奔跑,在齐胸深的雪里趟,每一步都很艰难。”



但煎熬过后,无论是大自然,还是身心,都会给人回馈加倍的愉悦感。这不仅是探险的魅力,也是深刻的人生哲理。


“可能每一个探险者,他的享受就是当你付出了超出常人的努力以后,你发现,在你的热爱和付出面前,一切障碍都可以跨越的满足感。”守静笃说。


《银翼杀手》中,复制人罗伊的独白还有一句话,“所有这些时刻,都会消失在时间之中,就像泪水消失于雨中。”


但有些东西却永远不会消失,汇成了人类最瑰丽的记忆之河。


在描述“千措千寻”线路看到动人美景的震撼时,守静笃仿佛又身临其境,表情和动作引人遐想,“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,灵魂如轻烟出窍,整个身心都融化在天地间。这是我们在生活里面很难感受到的。”


这就是徒步能带给他的其他人无法想象的“美”。


而这同样也是只属于他自己的江湖梦。


“每个男人心里都藏着一个武侠江湖梦,多少年后回首望去,似乎在走进荒野的那一刻,就走进了我的江湖。旅途中发生的那么多故事,就是我梦里的烟雨逍遥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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